《紙巾》
林芷芊
庇理羅士女子中學 中學六年級
我和兒子流連於超市的貨架之間，我走在前面探尋着那檀香紙巾的縱影，兒子屁顛屁顛地走在後面推着手推車，當我終於找到尋覓已久的紙巾，欲放進手推車時，兒子奶聲奶氣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媽媽，為什麼這種紙巾價錢那麼貴，你還要一直買呢？」
我一時語塞，兒子以為我不明白他的省錢之道，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我卻一個字都聽不入耳，腦中浮現出那曾經毫不保留地愛過我的母親……
小時候我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而媽媽雖不像職場女性一樣經常外出見人，卻還是會打扮得整整潔潔的。為了讓我也成為優雅大方的人，媽媽經常嘮叨我注意形象，尤其吃飯時我顧着大快朵頤完全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吃相是多麼狼狽。這時媽媽總會邊埋怨邊從手袋中拿出紙巾，輕輕抹過我的嘴巴，嘴上說着：「哎唷，一心你看看你，吃得一塌胡塗，小時候也是這樣，由你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啊，吃飯睡覺甚至玩着玩具也能弄髒周圍，整身口水和鼻涕似的。女孩子啊，就應該漂漂亮亮的，儀容不端莊，又怎去見人呢？」雖然媽媽千叮萬囑要我像她一樣隨身帶着紙巾，但我總恃着媽媽這個後盾而不以為然。聞着媽媽替我抺完嘴巴後空氣尚殘留着的一陣芳香，我心中不禁湧出一陣曖意，無比窩心。
剛踏進職場的我並不知道江湖險惡這四個字的厲害，不忍私交較好的同事受到不公對待，自編自導自演一場俠女戲碼，自以為能力挽狂瀾，卻換來一封降職信。回家後衝進房間自我封閉，畢竟我已經過了遇到不平時躲在媽媽懷裏撒撒嬌，媽媽拿紙巾替我抹完淚就破涕為笑的階段，更何況更多的傷與痛豈是媽媽的紙巾抹得掉的？
也許是媽媽感受到我的低氣壓，她一夜也沒有來打擾我，當我真的餓到前胸貼後背之際，只好灰溜溜地結束封閉，從門縫透過來的是深夜仍亮着的鵝黃小燈和媽媽坐在沙發上拿紙巾暗暗抺去眼淚一幕。不待我開口，媽媽猶如炸毛的小貓般回頭，還不忘掩飾紙巾的存在，略有鼻音的幾句話傳入耳中：「餓了嗎？我去把即食麵熱一熱，你等我一下。」她也自編自導自演了一場，在廚房叮叮咚咚地忙了一陣，便捧着熱騰騰的麵靠近我，現在回憶起，當時的我被情緒沖昏頭腦，一手打翻它，更怒吼了一句：「我根本就不想吃！」那時母親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掏出紙巾清理殘局？是對我的任性給予無言的包容？還是愛莫能助我的難過？我無從得知，鑽進我鼻腔的僅有那香噴噴。
雪白的紙巾隨風翻飛，始終伴我左右，就如一隻白蝴蝶，偶爾煽動幾下翅膀，乍看之下以為會像飄葉般脆弱，但其實可以引起一場春風。
今天，是我和他舉行婚禮的日子，髮型本是化妝師的工作，卻被媽媽包攬過來。媽媽的手一下一下地撫平我的髮絲，鏡子中的她倒映在我的瞳孔內，精緻的妝容竟也掩蓋不了她的疲憊，繼而想起父親這些年以來離我們而去後她所受的苦，鼻子又要泛酸，眼眶緩緩沁出點點晶瑩。紙巾如白蝴蝶飛停在我的臉頰上，又是媽媽愛意的化身：「哎呀不要哭了，眼睛會腫的。新娘子啊，就應該漂漂亮亮的。」
在酒席致詞時，他感謝母親對我的培育，我眼睛餘光瞄到母親肩膀微微的抖動，我從裙褂的口袋中取出紙巾，紙巾如白蝴蝶飛停在她的臉頰上，是我對她愛意的回應：「母親，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與其說紙巾是一種日常用品，不如說它像一本日記，記錄了許許多多人生不同階段。每一頁紙薄如蟬翼，紙上卻淡淡留有愛的小詩。
兒子完成了他的演說，水汪汪的雙眼注視着我，我還是沒想出答案。
恭喜庇理羅士女子中學的林同學在2021-2022博學佳作分享比賽中脫穎而出，榮獲中學高級組亞軍！林同學的作文《紙巾》，收錄于博學中文佳作作品集《自華集》中。